嗜甜如命

不为无益之事 何遣有涯之生

【飞波】廿 五 1

(1)最终HE

(2)没去过枫叶国,如有bug请勿追究

1.

  没多久谭军耀便身陷囹圄。党羽被拘捕,资产被冻结。谭小飞顶着护照上的假名字,在温哥华、卡尔加里、多伦多等地腾挪,像长谈那晚他老子训导的那样,“隔一两年换个城市”。当过地陪干过汽修工,维持生计不难。

  床伴同样不缺。虽然不再有大把金钱加持,但他仍然身高腿长面容英俊,不刻意打扮也每每引得吧台边独饮的女人向他投来探寻的兴奋目光。

  在多伦多曾和一个半工半读的长沙姑娘断断续续来往了几个月。女孩姓曹,肉末酸豆角和剁椒鱼头做得颇地道,周末去她家过夜能打打牙祭。直到一晚,小飞叼着事后烟正要点燃,女孩说双亲暑假要来探视,希望他陪着一起吃饭、游历。第二天早饭过后他就打包牙刷毛巾几样私人物品离开了。错愕的女孩站在玄关,红着眼角问他“为什么Kris?为什么?”他摸摸女孩的头,只说你值得更好的人。

  因为我是个可鄙的逃犯,因为我哪有心思恋爱、成家,因为我对你谈不上多喜欢——这些话伤人伤己,何必说出来。

  第五年他来到魁北克市。这里气候湿润降水丰富,有时让他想起家乡。或许是厌倦了毫无意义的四处辗转,他在这个盛产枫糖的城市住下,白天接接Uber的单子,晚上在老码头一家酒吧做服务生。

  他得以借着工作旁观他人的片刻喜怒哀乐。至于他自己,保持警惕太久,结交新朋友的能力仿佛退化了,一个人的生活平淡无波,老气横秋得不像年轻人。

   

  旧识们大多失去音讯,只有侯小杰保持了微信联系。他来加拿大第二年,侯小杰告诉他谭军耀由死缓改判无期,但托关系打听过,进一步减刑几无可能,“抱歉小飞哥,节哀顺变吧”。第四年,告诉他阿彪埋头发奋争取到了录取名额,去德国进修车辆工程了。第五年,说随着一项国家级区域经济战略的规划实施,北京已不同以往,“帝都”两字也成了历史。不仅当年丰台汽修厂那一带,就连中心城区都被改造,大批胡同里的原住民迁往五环外。不过后海那片基本维持原貌,“小飞哥我上礼拜路过以前六爷住的地方,那里现在是一家酒吧了。”

  小飞看见这条留言一滞。他再三措辞,写了又删,只发送了几个字“张晓波呢?现在怎样?”

  第二天得到回复:“挺好的。那里生意不错,年轻女客人很多呢。哎他调酒技术不错,还请我喝了一杯”……

  挺好的——那就好。谭小飞捂住胸口,这里像被散弹枪击中了一样有奇异的灼痛感。

  后来他再没向侯小杰问起过张晓波。

   

      渐渐入了冬。十一月的魁北克已经很冷,严寒让日子显得更加漫长。不知不觉间到了2020年11月6日,他25周岁了。

      没有生日蛋糕,没有庆祝派对,他习惯了。打开Uber司机端出门——

  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。第三个乘客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,梳着背头,上车后抱怨当地的亲戚今天不能陪同。絮絮叨叨一通后,猛地在副驾上转过身看着他,做恍然大悟状“我说怎么看你面熟,你是那位省长的公子吧?对了,姓谭,谭省长!我前些年在湖南跑生意,去府上拜年,见过你的。那时我参与棚改项目,多亏谭省长关照。不过后来……”说到此可能想起谭军耀的下场,尴尬地住了嘴。

  “你认错人了。我姓李。”谭小飞不动声色,甚至成功挤出一个营业期间随身携带的微笑。

  “是吗?哦,对不起。”对方一脸疑虑,不过也没再多话。

 

  他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。男乘客下车后直接开回公寓,歪在沙发上头脑空白地发了大半天呆,午饭吃没吃也不清楚。等意识到口渴起身找水喝,窗外已是一片漆黑。

  打电话请了晚班的病假,他下楼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拎了一瓶杰克丹尼回来。一边喝一边困兽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心不在焉地被茶几绊了一下,玻璃杯没握住摔碎了。索性直接对着瓶口灌,琥珀色的波本威士忌顺着喉咙一路往下,醇厚又辛辣。虽然在酒吧端盘子,他其实很长时间没喝烈酒了,半瓶下肚后头开始犯晕。

  可这样真好。眼前浮起一层薄雾,透过它环顾,四周乏味单调的白墙不那么刺眼了,空荡荡的公寓似乎有了温度。他压抑太久了,平日麻木的心在酒精的刺激下剧烈跳动。他在想这漫长的流放到底有没有尽头。有那么几秒钟,他怀疑自己哭了,伸手摸摸眼角却是干涩的。

  瓶子很快见底了。他迈着虚浮的步子再次推开便利店的门,付款,接过第二瓶。然后天花板晃动起来,迅速旋转了180度,“咚”的一声巨响和玻璃的碎裂声滞后地传来。他眼前出现了两条腿,接着是收银员放大的脸,听见报警电话中有人轮番用法语和英语说出“酒精中毒”这个字眼。

  是在说我吗?没那么严重吧。他翕动着青紫的嘴唇,发不出声音来。

  衰到家了,一瓶酒就放倒了。他努力想要坐起来,但身体没有一点力气,手指一番抽搐后不再动弹了。

  诡异的是,刚才模糊的神智突然清明起来。二十五年人生中的点滴回忆纷纷涌来,一帧一帧从眼前闪过:幼时去动物园玩,狮虎山前的栏杆边谭军耀把他扛在肩膀上,妈妈举着买来的冷饮焦急跑来,责怪谭军耀这样太危险让他赶紧放下孩子;五年级在课堂上开小差看他的第一本古龙,对书中世界充满向往与幻想,攥拳立志要当一名快意恩仇的大侠;初三和坐在斜前方的蘑菇头女同学传纸条谈情,去女孩家初尝禁果,在她藏蓝色校服裙内侧留下一小块暗色的血迹……夜里那个横穿马路的人几乎是凭空冒出来,撞在他车上飞到半空然后甩在五米外,满脸血污的模样日后屡屡出现在他的噩梦中;在北京和一帮富家子弟整日厮混,飙车,赌博,拉帮结派,在工体夜店的包房里抽多了大麻和不知几个女孩滚作一团……

  他想起那辆火红色如梦似幻的恩佐法拉利。有个混小子划了这千金难买的珍宝,被摁在他面前还满不在乎,愤怒又不屑地瞪圆眼睛梗着脖子。哎,张晓波。当年连张照片也没留下,随着时间流逝,原本这几年他的面容已经变得模糊。现在竟然无比清晰,连亲吻时唇角柔软的触感都如此真实。两人在小飞公寓里纵欲到东方发白,累得洗不动澡,汗津津依偎在床头分享一支黑色寿百年。“瞧着,小爷我给你露一手”。张晓波来了兴致,嘬着腮深吸一大口静止几秒,果冻色的嘴唇围成O型,舌尖轻弹下牙,一口气吐出三个烟圈来。他扬起下巴,得意洋洋地笑了,小飞顿觉自己辛劳了一整晚的小兄弟又有抬头之势……以及银锭桥边的告别。张晓波转身那一刻的笑容想必是被蚀刻在他的视网膜底部了,此时分毫不差地重现在他眼前。

  再见了,晓波。再见。

  他的视野越来越灰暗,越来越灰暗。终于连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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